枫糖香?
琉筝像触电一般突然坐了起来,肩膀和后脑传来一阵阵酸痛,什么内力都运不上来,身上几个大穴都被封了,而且封得很巧妙,她完全解不开。每一次刺杀,不是杀手死,就是目标亡。她昨天杀不了龙羲胥,应该就没命了啊。她活到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?是龙羲胥想问出幕后主脑?不可能,杀手都受过非常严厉的训练,能抵抗任何酷刑,不可能问出任何东西。
黎明第一束光从龙纹雕花的窗口射进来,今天天气应该会很好,因为这束光照亮了整个房间。在床对面的茶几上,琉筝看见了一张瑟静静地躺在上面,瑟的底座右下角刻了一个月亮型标记。
媛瑟的瑟。
琉筝掀开帐,慢慢下了床,窗外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多,房间越来越亮,房间的摆设越来越清楚,瑟上的月亮像活了一般亮,琉筝一步步走向那张瑟。她感觉眼睛热热的,然后两边脸颊凉凉的,再然后嘴巴咸咸的。她流泪了,她以为姐姐的死她能忍住眼泪,把所有伤心变成仇恨,把所有仇恨化成刺杀龙羲胥的动力。但是不行,她才二十岁,她是妹妹,媛瑟这辈子就疼她一个。无论在那人吃人的流星街,还是利欲熏心的音诀楼,媛瑟永远是最疼她的人。她知道,为了她,媛瑟甚至可以背叛琴生。但是,那个最疼她的姐姐,而今就只剩下一张瑟在她面前。
真的很久没哭了,眼泪比血还要伤元气,琉筝突然一个重心不稳,眼看就要摔倒了,她连忙捉住手边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稳住身体。那个东西移动了一下,咔嚓,是机关运行的声音。然后茶几后面的墙上突然展开了一幅画,画上是一个姑娘,她温柔地笑着,在弹奏着一张带月亮标记的瑟,脚上有一条不起眼的挂着月亮坠子的金脚链。那个姑娘,有着一张跟琉筝一模一样的脸,除了左眼下并没有泪痣。
媛瑟。
琉筝身子一软,坐在地上,彻底泪奔。
自从媛瑟死后,琉筝不到不得已都不会照镜子,她努力把伤心的情绪转移到仇恨上,她甚至开始仇恨她的脸,为什么要和媛瑟的一模一样,令她每次照镜子都会想起姐姐;然后她又恨她那颗泪痣,因为既然是一样的脸,为什么要有一颗泪痣在这里提醒她,她是琉筝,媛瑟已经死了,不会再回来。
"哎呀,姑娘,你怎么坐地上了?"门开了,进来一个头扎双髻的丫鬟,她抱着琉筝的筝,惶恐地看着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琉筝。
琉筝抬头看着那个丫鬟,立刻站起来,夺过她手中的筝。就在她本能地运功想杀死眼前这个丫鬟的时候,气道冲击被封住的大穴却不得畅通,力道的反噬令疼痛从骨头里发出来,麻痹了她一半身子。眼泪像崩溃得堤坝,哭得她心脏都疼了,不知道是生气,仇恨,疼痛还是无助。身边没有琴生,没有媛瑟,连武功都被封住,琉筝,所谓司音双弦之一,而今就是一个被废弃的人。
在她捂着胸口的时候,一个外来力道把她抱了起来,那人身上有风国皇家专用的赫玛香料---是龙羲胥。她真的非常想马上将他千刀万剐,但是她此时已经半身麻痹,半身剧痛,完全没有力气。她就连拒绝仇人帮助的能力都没有。
"放,放开我!"本来气势汹汹的话,在这个毫无力气的情况下,琉筝说得像娇嗔。
龙羲胥把她放在床上,吩咐丫鬟放下筝就出去,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琉筝,等她从疼痛中缓过来。他眼神很温柔,像琴生,却不是琴生的感觉。
"你,你想,怎么样?"琉筝躲到了床角,疼痛使她喘着气,却一点都没有恐惧。
"你是琉筝?"龙羲胥挪到床边,似乎不习惯与她远距离说话。
"你都查到了?龙宰相果然名不虚传。"琉筝像一只全面戒备的刺猬,眼里闪烁着随时跟眼前人同归于尽的凛然。
"不用查,你姐姐告诉过我。"龙羲胥笑了,像阳光照上了剑锋。
"你胡说!姐姐对雪国忠贞不二,绝不会贩卖情报给你这个狗贼!"琉筝说完,啪!抬手就给了龙羲胥一巴掌,然后躲回床角,紧闭眼睛等待劈天盖地的报复。
等了一会儿,却没有任何事发生,琉筝慢慢地睁开眼看什么回事。然而,她睁开眼之后,龙羲胥也只是像刚才那样温柔地安静地看着她,如果不是他脸上的五个红通通的手指印,她还以为刚才那一巴掌是她的幻觉。
"你刚哭过,又胡乱运功,很伤身的。我命人给你准备了早膳,你觉得胃口还好的话就吃点吧。有桑果粥和枫糖糕,你爱吃吗?"龙羲胥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语气还是那么温和,他看着琉筝,眼神似乎一刻也不想离开。
"我不爱吃!我不是姐姐!姐姐已经给你这个狗贼害死了!我从来就不爱甜食!我现在身上大穴都被你封了,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替姐姐报仇的!你一定不得好死!"琉筝已经看出来,这一举一动,都是龙羲胥已经把琉筝当作媛瑟了。瞎子都能看出龙羲胥在打温情牌,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媛瑟喜欢吃桑果粥和枫糖糕,更不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龙羲胥在打什么算盘。
但是这一番话龙羲胥却瞬间接不上来了,他低下了头,那个感觉像在国色天香楼要听平湖秋月的时候一样,像是怀念什么。
"你一定觉得我在骗你,不怪你。今天来我是跟你商量放你走的事。"龙羲胥重新抬起头来,恢复他那温柔的模样。
"你究竟在盘算什么?"琉筝真的看不透他。她知道一个二十岁已经位极人臣的人城府一定极深,但是对于她这么一个刺客,他又何须如此相待呢?媛瑟,难道她真的出卖了音诀楼?
"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盘算的呢?年中刺杀我的人数以百计,我能盘算得了多少个?媛瑟交代过,要检查你的功课,现在她不在,我只是代劳而已。"龙羲胥笑了,他一身儒生扮相,笑起来却如此邪魅,让人很难相信他没有在盘算什么。
"你不配提我姐姐的名字!姐姐对音律的造诣出神入化,你连皮毛都不如吧?遑论检查我功课,就连我弹什么你都未必懂吧?"虽然功夫不及龙羲胥,但是在音律方面,琉筝非常自信。毕竟弹琴这些方面不是内功深厚或者天资聪颖就马上能练就的,靠的就是从小培养的累积,而她们姐妹俩十五年来没有一天断过练琴。
龙羲胥什么也没说,只是慢慢走到茶几旁坐下,面前就是琉筝的筝,上面有一条弦特别黑,那是琴生对她的期待,让媛瑟陪着她。他闭上眼睛,琉筝没有感觉到他在运功,然后他把手放到筝上,十指在瞬间就迅速运动起来,连断音分明,句句珍珠落玉盘般的精致,一个错音也没有,而且弹的正是琉筝刚练成的,高山流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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